我有个感情洁癖,就是认为代码注释写的不好的人水平都不行,尤其我不能容忍那些在代码开头都不愿意写出来自己名字的人。

这源自我小时候的一个习惯。那时妈妈总让我在所有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从课本到记事本,即便第一次跟女朋友云雨之后我也拿起了笔去在她屁股上写名字,她温柔的看着我说了一句情话:“傻逼,你干嘛啊。”

这个习惯后来有所改观,就是我生怕某天捡到死亡笔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然程序的注释不同人也有不同的风格,有的写出来像诗,有的写出来像屎。

六子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在注释里骂街的,

以至于我曾经在六子的代码里见过这样的内容。

/*Fuck*/ You();

六子本身是野路子出身,跟我在一个游戏开发论坛上认识的。当时大家水平都不高的情况下,我是为了赚钱,他是为了理想。那种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六子当时不知道从哪搞了一盘叫做《游戏工厂》的软件。按照介绍来说是能开发大商业游戏的,这点也让我们这些穷困潦倒的学生党们羡慕不已。那段时间六子用本来就不宽的网线给我们发了很多截图,我顿时觉得那才是一名游戏开发者应该做的事情。几个月后我也找到了这款软件的种子,下下来后发现理想破灭的如此不动声色。真他妈的难用……

我问六子:“怎么难用的东西你怎么用下去的。”

“总比没的用强。”

后来大学的一个暑假我和六子第一次见面,在一个海边城市租了一见筒子楼,但庆幸的是面朝大海。然后我们心里是春暖花开。当时也没有空调,每天就是两个大男人赤条条的坐在屋子里。实在热的不行了就下海扑腾一会。

我们两个是合计着做款游戏,商量了很久不知道做什么。当时我认定做一个最底层,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故事。我告诉他,我们要做一款,英雄杀掉魔王拯救世界的游戏。

“这个也太土鳖了吧?论坛上99%的人都是做这个了。”

“那他们为什么做这个?”

“有市场呗。”

“那还是啊。”

“但那不够艺术啊。”

“但有市场啊。”

当时我觉得六子好就好在脑子比较活,所以说两句就能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六子没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又不愿意跟我怄气。一个合格的程序员最闷骚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你不看他的代码,永远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整体开发极其不顺利。

因为我们不打算用现有的开发工具,所以决定从底层写自己的引擎,但两个人代码功底都不好,算法能力更是一塌糊涂,遇到了很多极其奇葩的问题。

像当时在做寻路模块的时候,我们看着网上的A*算法但是怎么都写不出来程序。就想编出来了很多自认为是独创的算法,例如从A点到B点画一条线后在障碍物上获得一个出口和入口,再顺着障碍物走左右两条线从出口画到入口,最后整理这个路径就可以了。在地图不复杂的时候,没出现太多问题。

那段几乎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刻,只是后来做出的游戏扔到论坛上被人骂的一塌糊涂,没过多久我就因为就业压力很少关注这个事情了,渐渐也和六子断了联系。

几个月前我去看一场iOS游戏开发者的大会,压轴嘉宾我惊奇的看到了六子的名字。原来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成功的游戏开发者,西装革履的站在台子上给我们去讲自己的成功史,之后和组织者开心的回了颐和安缦。

晚上我躺在如家潮湿的床上,听着隔壁此起彼伏的叫声,想起来当初在海边的一个凌晨。我跟六子说:“你睡会吧。”

“不用了。我还是把这段写完吧。”

“又不着急,休息一会吧。”

“不了,我明天想吃早饭,如果睡了就吃不到了。”

六子笑了。

桂花和疯子那里的游戏据说开发的差不多了。

昨天桂花给我发视频邀请,我收到的时候兴奋的像朵花。

“你怎么没穿衣服啊!”视频那边是桂花的大脸。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也比较无奈。

“哦,抱歉。我忘了时差了,那我闭上眼。”说完她真乖乖的把眼睛闭上了。

“那你找我什么事情?”

“是这样,游戏快开发完了,但是总要宣传一下是吧。如果没人下载这几个游戏,好像对于我们的平台推广也没有什么积极的意义。”

“你是让我给你找宣传是吧?”

“是,那就这样。”视频关了。

这是我第二次跟人视频。第一次是08年5月13号跟一个成都甲方聊天。当时我看着qq聊天窗口上有个从来没有点过的按钮,就手贱按了一下。然后视频那边的兄弟一转身就跑了。我花了大约20分钟感叹这个按钮竟然这么牛逼的时候,兄弟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

“大哥,你没事别晃窗口。吓人。”

“怎么了?”

“我公司在17层,累死我了…… ”

大概就这样,我大概明白了桂花是让我宣传一下他们的游戏。但无奈好像我也不认识这种渠道,想了想上微博发了一条微博,推广一下。然后思索了大概五秒钟,意识到这个行为是徒劳。我微博上除了员工之外只有三个粉丝,一个疯子一个桂花一个是发广告的。

“喂,我说,你们谁认识什么可以宣传推广游戏的吗?”我第二天上班就问员工。

“老板,你忘了三爷了么!”

“三爷?”三爷我当然记得,三爷跟我们不一样的,是个正正经经的创业者。那种骨子里都透着硅谷气质的创业者,连血液都透着高贵的气息。最近也在做app,而且据说app上线两个星期就拿到了一笔风投,据说有个小一千万。

“找他做什么?”但是我其实还没有明白员工的意思。

“老板你真傻,他们的app出来时,一天就爬到榜单顶了,肯定有什么法子,你问问去啊。”

姑且不说他说我傻这个事情,就后半句来说,是真有道理。

“喂,三爷你今天有空吗?中午一起吃个饭?什么?忙啊……那……那我一会去你公司一趟,劳烦您10分钟成吗?没问题是吧,那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放下手机借了员工一张公交卡就找三爷去了。

“回来记得还我钱啊!”出门前员工还不忘了关心我。

反正因为离婚,我最后决定就把公司搬到自己家里来。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当初没钱把家买在了市郊,去哪都不方便。

我一推门三爷再打电话:“我操,上次你还给我要2万呢,怎么这次就3万了!什么?我们拿到投资了,投资不是钱啊!我操,你不行我们就找别了。最多2万5。买你一个月,干不干?好的那就这样。”放下电话看到我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哎呀,你来了啊。快进来。”

“好的。”我乖乖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坐定后她秘书给我倒了一杯咖啡。我扫了一眼这个秘书的正脸,不住骂娘道:“我操……”

“怎么了?”

“没事……”说着视线又往下打量了一下:“我操……”

“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说没事是假,可是我见多识广,否则乍一见他的秘书绝对喷血。太漂亮了。

“你找我什么事啊?看样子挺着急的。”

“是这样,我和朋友一起做了几款游戏,想问一下你们当初怎么宣传的。”

“哦,这个啊。小事啊。还劳您自己跑一次,您电话里说清楚不就省的跑了么。我刚才打电话就为的这个么。”他翻了一下手机,“来,您记一下这个电话。”

“干嘛的?”

“你app上线后找他们,给你冲榜的。”

“这么神?”

“这么神。”

“有什么门道?”

“门道多了,你看啊,也就是跟你关系好我才跟你说。你知道我上次创业为什么失败吗?就是找了一个傻逼的公司,给我搞出来的榜单跟打飞机似的,噌的就上去了。之后给投资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刷帮来的。这次创业的时候我留了一个心眼,找了一个公司先试了一下,我操,这个更牛逼,刷出来的跟心电图一样。终于找到现在这个了,比较稳定。所以投资人一看就给钱了。”

“然后呢?”

“然后啊,这里学问大了去了。像周四周五一定要刷,因为周六日下载的人多,如果榜单位置好对真实下载提升也非常大。例如更新的时候一定要刷,这样就可以跟媒体说,你看我的关注度多高……总之你好好学吧。”

我出了三爷的办公室,临走还扫了一眼秘书。真漂亮。

拿手机给桂花留了个言:“这事我做不了。”

我想在的地方和我所处的地方,真的是在一个世界上吗?

我最早毕业是给人做游戏的,那个时候网游刚刚开始红火,网吧第一次开的比小发廊多。人们也对于游戏行业第一次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就是这个玩意居然能赚大钱,很多别的行业的老板在玩过几款游戏后也决定开始做网游。

我供职的第一个老板是学的管道卖的水管出身,没玩过网游,就是看着自己孩子一天到晚玩,觉得能赚钱所以才去做的。所以什么都是都是拿水管给我们打比方,搞的我们都像农民工一样。当然我们也清楚,除了薪水高了点之外,就是农民工。就这样一个多月以后老板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每天就是让我们在企划里什么地方加个阀门,什么地方加点水,从来没正经说过游戏。终于有一天,据说前一个周末有员工建议老板先玩玩再说。

就这样,在一个天气好的想裸奔的日子里。老板喜气洋洋的走进来办公室,跟我们说:“魔兽世界里有的,我们也要有。他们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魔兽世界没有什么?”

“接水管啊!”

就这样,游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磕磕绊绊算是完成了,直接卖给了一个运营商勉强算回本,之后老板就解散了团队不再做游戏。直到不久钱老板给我打电话,问我现在还想做游戏吗。

“想啊,而且我一直在做。”

“我最近终于玩到了一个我梦寐以求的游戏,”老板在电话那头估计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多梦寐?”

“最梦寐?”

“叫什么?”

“Where is My Water,中文叫‘鳄鱼小顽皮爱洗澡’。”

“哦……然后呢?”

“然后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做款游戏?”

“什么游戏?”

“乌龟小可爱爱洗澡。”

我把电话挂了。在我做外包公司的这段时间内,90%的客户是像他一样,过来跟我说要做一个游戏的copycat,然后照样去抄,唯一的更改可能就是把鳄鱼改成王八之类的。另外的10%是告诉我,他们有一个巨牛逼的idae,但是要赚钱之后才能给我结账。

想想其实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在项目快结束的时候,在凌晨2点我推完副本准备睡觉的时候,在明天是一个慵懒的能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周末的时候。老板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寇德不好了!”

“怎么了?”

“有个大bug啊?”

“什么bug?”

“你快过来吧!大事!”

我被迫在寒冬的黑夜中瑟瑟走了1个小时后打到了一辆车,上车师傅就跟我说:“大老远的就看到你了,跟了半个小时才敢载你。”

我冻得不停的搓手:“为啥不早点让我上车?”

“这么大半夜的溜达,谁知道是人是鬼啊。”

“我是程序员。”

到了公司之后发现老板在里面焦急的转来转去,公司占用的水管场的一个车间,所以面积比较大,转一圈估计也能有个三分钟。按照老板现在走路状态的尿性来看,估计至少完成了一个马拉松。

“我到了。”

“你怎么才到啊!”

“大半夜打不到车。”

“你早说我开车接你啊!快过来。”

我跟着老板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在到公司一年多以来我第一次进到这里,平时脑内各种幻想办公室内发生的种种奸情,但直到某天我跟一个同时聊起来的时候才释然。同事对着我骂道:“他妈的你口味真重,老板的秘书是个男的啊。”

我和老板站在电脑前,屏幕上就是我们的游戏。还在做新手任务。

“怎么了?”

“你看这里。”我顺着老板的手指看到屏幕上。

“怎么了?”我没有撒谎,我真没看出问题,至少没有任何bug提示,也找不到任何渲染有硬伤的地方。

“这句话,这里应该是个逗号吧,你打了一个句号。”

“草你妈……”

狗子跟我说,他发明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中文编程语言。我表示有点怀疑,因为作为一个底层全是英文的计算机来说,写中文究竟是多么累赘的事情完全不需多言。

他说,如果不信你看。

显示器上写的是:

当 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 河水不在流(
        当 时间停住日月不分(
            当 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看钟表确定时间还早。作为全世界眼睁睁看着天亮最多的职业来说,我很确信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小时。

真想不到我居然会梦到狗子。

狗子是我最早的损友,我们两个人一起学的编程。中学的时候有一天狗子拿着一本书找到我,书名是《黑客一百天速成》。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说:“我擦,有啊。”于是我们两个组成了学校最早的黑客团体,当时还赶时髦的说自己是“红客”,因为爱国情绪高涨,每天都恨不得干掉几个小日本的网站。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干两件事,一个是跟着书上的内容学了一个新的注入技术或者新的木马用法,然后看人民日报,发现哪跟中国关系不好,就找他们的网站,想办法黑掉一个两个,然后打上自己的名字。当然,最终从来没有成功过,但是我们还经常在脑内幻想在成功黑掉了敌对势力的网站后,新闻联播郑重提及我们两人名字的场景。我们是英雄。

“你说,我们会成为英雄吗?”

“会吧,只要坚持一定可以的!”

“嗯,我新搞了一本牛逼的书,我觉得咱两看完这本一定可以的。”狗子给了我一本《黑客高手晋级》,拿到书的一刻我眼眶湿润了,因为书的封面是一面飘扬的五星红旗。

但是,世界的好玩之处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在感慨故事和书上的多样性,坚持的认定自己的生活不过是一潭死水,永远比不上书上来的精彩。但显然,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会重新审视自己所经过和所盼望的生活,我想那种生活一定比任何一本书籍还要刺激。

在狗子给我这本书之后没多久就转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之后给我写过几封信,内容都是说自己正在向伟大黑客的重点去迈进。我相信他,因为他足够的执着,然而那个时候,我只是在准备高考。我当时耻辱的认为自己是被体制同化的一员,但没有认识到,其实自己的所要做的英雄,就是在维护体制。

大约再次听到狗子的消息是我上大一的时候,在报纸上。狗子真的成了一名知名黑客。

早上我翻昨天的晚报,在社会版块有一条新闻:“一无业男子学习黑客技术帮助网吧恶意攻击竞争对手,被当街捅死”。我看了看一张很不清楚的案发现场照片,我确定那个就是狗子。

我找了找书架,居然真的找到了那本《黑客高手晋级》,里面还有几页练习本上撕下的草稿纸。上面是狗子歪歪扭扭写的关于中文编程的一些实现方法,后来我看过狗子的博客,他除了黑客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这个。因为他在自认为开窍后,觉得如果真的想让国人在计算机领域所有建树,必须能够做到中文编程。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前几天咱们楼下发生过一次械斗。”

“哦,我知道这个事情。好像在后半夜了,怎么回事?”

“听说是几个程序员打架的,还是一家公司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程序员还能打起来?”

“是这样,据说他们在公司吃饭的时候在讨论文本编辑器的问题,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哦?”

“这帮人从四楼一直打到一楼, 还惹得别的公司人来围观。看热闹的里还有个不嫌事大的喊了一嗓子Eclipse王道。就演变称了几十人的械斗了。”

“我擦,这么牛逼!”

本来我是约疯子出来喝茶,顺便谈谈项目进度方面的问题,但一上来就暴出来这么一个猛料。想想其实相当一部分程序员都是这样。我小时候也是如此,最早刚上大学的时候,觉得会Java的就比会C的腰杆要硬的多,你要是跟别人说自己会.Net那一定是计算机系里的明星。现在想想当时的思路跟小时候说农民伯伯的职业最伟大是一个意思。

当然事情也有转变的时候,大学毕业两年后我们组织过一次同学聚会。同学聚会本质其实是炫耀聚会,一群同一个起点跑出来的人,再经过了一段时间后,重新聚首,去比比自己到底跑的多远,混的多好。当然,这对于那些没跑出几步甚至倒退人来说简直是灾难。

一帮程序员聚会其实是个极其乏味的事情,你说我又学了一个什么新的技术,我说我最近再用什么语言,然后他插一句什么公司的内幕消息。当然一般而言这种聊天中会有一个引爆点,就那一句话,能够让全场震惊,而且往往是这样,在大家讨论技术最开心的时候,突然有人冒出来了一句:“我有女朋友……”如果有心的话,可以好好打量一下周围人那种绝望无助的表情,和极端羡慕的眼神。

“喂,你们进度上怎么看?”

“就按照她订的吧,三个月我们按时交工。”

“这句话是程序员三大谎话排名第三的。”

“那第二是什么?”

“这代码在我这里没问题啊。”

“那第一呢?”

“我干活呢。”

“啊……”

“怎么了?有没有中枪的感觉?”

“有中核弹的感觉。”

“好吧,你尽量在那个时间完成,如果尽早干完显然你们更合适,反正钱是固定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员工那有的时候不是很听话啊。”

“不听话你开了啊!”

“现在程序员那么难招,我开了去哪找啊。”

“天桥下,地铁口边上不都是找工作的程序员吗!”

“你以为所有客户都跟铁道部似的啊!”

我们就这么扯了几句,然后各回各家。晚上,在房间里,我在思考,那些被我炒掉的员工如何了。可能会很伤心,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庆幸离开了一个我这么不靠谱的老板吧。但愿他们过的很好。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机房中央,一个员工跪在那里,泪流满面的说道:“老板,我要写程序。”

早上起晚了,着急上个厕所就赶紧去上班,但死活也找不到手机,差点拉裤子里。就这样,我成了一个最晚到公司的人。

在我迈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因为电脑都黑着,几个人为围在一起,走近了才发现,哥几个在斗地主。还是用纸牌。

“我说,我虽然来晚了,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我这个领导是不是。”

一员工出了张牌后拿兰花指指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我乖乖的走过去。一按,如果正常情况下,客厅的灯会亮,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上个星期拆迁队过来说的,今天开始断水断电。”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事情。我们公司是放在一个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居民楼里,整栋楼里除了两对等死的老夫妇和三条流浪狗外,就只有我们公司的五个生物。主要是当时看便宜,我就直接买下了,而且老结构的房子面积大,办公条件还算好,又在市区里。

但大约半年前就有开发商说要在这里建造一个商业中心,拆迁办花了三个月就搞定了除我们之外的全部户主,本来那两对等死的老夫妇死活不同意,但最近发现他们的房子空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死了…… 

这两天光在讨论桂花的项目和离婚的事情,生生的把这茬给忘记了。

看我在那里呆滞了很久,终于有一个有良心的员工开口了:“老板啊,不是我说你,我见过太多公司。真的没见过混的像你这么落魄的老板了,你看你仪表堂堂,真的不适合做计算机这个行当,要不然你换行算了。”

我大约花了五秒思考仪表堂堂为什么和计算机矛盾,然后又看了一眼哥几个,就明白了。

“换行啊……怎么换行啊…… ”

“老板,你傻了啊,回车啊!”边上一个还在专心打牌的员工说道。

时间被冰封了几秒,我继续问道:“那你们说我转行做什么啊?”

建议我转行的员工继续回答:“要我说啊,你做点什么不可以啊?去工地板砖,去当城管,实在不行你他妈的跑马拉松去。什么不比这个轻松啊!”

“有道理,但是这个是我的梦想,不能半路放弃啊!”

“老板,梦想这个东西啊……”员工停了几秒后没有继续,反而开始叹气。

“你怎么了?你有什么梦想?”

“我啊……梦想也算是实现了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小时候想做警察叔叔……”

“那为什么说实现了一半?咱的工作和警察完全没有关系吧?”

“嗯……警察那部分没实现,叔叔那部分实现了…… ”

“哎……”

就这样我们讨论了半天怎么办,最终投票决定公司还要继续做下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去别人的公司凑合几天,用这个时间去找之后的地方。人少的好处是别人给你施舍点都不是什么大负担。于是就联系了一个以前客户的公司,在他们那里呆几天。就这样,上午公司几个人在一起收拾办公室,把该打包的都整理好,中午就联系了个搬家公司,还特地问了一下搬家公司能不能把东西给我们搬到楼上。我真怕也累死一个员工。

一直到下班时间才把所有东西都抬了上去,以前没觉得有多少,这么一搬才发现积攒的东西真不少,从电脑到桌子加起来也拉了一车。

搬完后给师傅结钱,被要价三百。

“怎么这么贵啊?”

“你们这两个地方横穿一个城市,十五公里以上就要加钱,而且现在还是搬家高峰期……”

“真是的啊……好吧,钱给你……”我心痛的拿出三张红色的毛爷爷,吐了一句悔终生的槽:“你们这比我们赚钱多了。我这一个月也就四五千。”

师傅接过钱,咧着大嘴笑道:“是啊,我做程序员那会也这工资。”

疯子跟我说,他这几天光听以前的客户抱怨了。

“有什么可抱怨的?”

“就是几个一年前的项目,客户告诉我代码编译不了了。”

“他们修改过代码?”

“没有。”

“你们修改过代码?”

“也没有啊。”

“那他妈的怎么回事?”

“苹果修改了规则。”疯子掩面,从指缝中我能够看出中间流露的无助感。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做iOS,跟我们做Android吧?”

“先别说这个了,说正事了,什么事这么着急让你找我,为什么不能等到晚上加班以后?”

“你也别提这个了,还差二十多个商店没有提交呢,都不知道这周能不能搞定。”

“好了,那说正事吧。”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在美国创业,他们做的是一个手机游戏的积分共享平台,然后想自己做几款游戏放上去,一是测试一下,二是保证他们真正开始的时候稍微有点东西……”

“真麻烦,你就说做什么,给多少钱就可以了。”

面对这个不友好的打断,我也完全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显然我也觉得自己说话实在是太啰嗦了,尤其对这么一个没有耐性,完全堕落为了钱而生活的人。

“哦,就是三款游戏,一款塔防……”

“我操,又是塔防!”

“一款三消……”

“我操,又是三消!”

我突然不敢跟他继续说下面的东西,看着他满是期待的眼神我想他一定是猜到了我下面要说什么,希望我说点别的。我也经历过这些,对我而言,这种感觉像极了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改过代码,还总想多run几遍看看是不是编译器出错,我想他现在也是这样。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最后一个是……”

“别他妈的是三国就行了……”

我比他说出来稍微慢了半秒:“三国……”

“我他妈的就知道……”

“好了,别伤心了,玩家不就是喜欢这些么,你一个接外包的,肯定是做的越少,赚得越多越开心是不是?”

“也对,那说说报酬吧。”

“是这样,策划我晚上发给你,跟你关系这么久了,也算是朋友了。我直接给你透个底价,以后谈起来咱两谁都省心。她那里的意思是十万……”

疯子插嘴打断了我的话,问道:“一款?”

“三款……”

“这个钱怎么都不行啊……”

“我操,你让我说完啊,十万美元!但是他妈的美工你们自己做!这个钱是暂定,你看完策划之后再给答复就好!”

“Deal!”

就这样我们又谈了一些关于生活,关于创业的话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吐槽和抱怨,好像无奈已经成为了程序员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另一半是发呆等编译结果。

出门之后,疯子问我最近的地铁站怎么走,我说让他自己拿手机搜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倒也听话。

“我操,地图上显示这附近有三个地铁站!”

“你什么破地图啊?”

“iOS6自带的啊!”

“就是那个跟TomTom做的?烂死了,要我是苹果绝对过去炸了他们的总部。”

疯子看着地图沉默了五秒,至少我猜是五秒。晃晃手机说道:“打死我也不信他们能找到TomTom在哪。”

我站在这个看着很帅的咖啡馆去讲公司的项目,只是希望在下面坐着的几位有钱的面瘫能施舍我们点。从技术角度来看,抑或是从所有方面来说,我现在的言行都跟蹲地铁口要饭的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更惨,因为施舍我们的人终究还在考虑把钱要回去,搞不好要的更多。

在这三秒我想到,这是我第一百次重复着ppt的内容,下三秒又想到我如此度过了十年好像早已习惯,之后脑子空了三秒。然后我陷入无尽的思索当中。早上刚刚办了离婚手续,现在我又在这里要钱,于是我努力了十几年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当然,理智告诉我这个还是好过前妻天天看宫穿剧的那些夜晚。每天晚上我坐在冷冰冰的屏幕前心急如焚调程序时,就听前妻在客厅里一句一句梨花带雨的哭喊着“八阿哥”,给我心里吓得咯噔咯噔。

“那……老师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到了最后的提问环节,当然他们也估计没有听懂,“老师”这个字在这里被我当脏字用了。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腾讯之后copy了这个项目,你们有什么应对措施?”

“首先我们进入这个领域足够早,有足够的技术和资源积累。其次我们做的领域比较冷门,我想这些大公司也不会太过多的关注这个方面。最后我们其实也有plan b的,能够在现有项目上随时做适当转型。同时通过以往的案例,我们确信,像腾讯这样的巨无霸即便想要进入这个领域,那也不会倾其公司财力,只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填充产品线。就好像一直大象能够轻易踩死一只兔子,但是踩不死蚂蚁一样。哦,对了。如果真的有一系列大公司选择copy我们的模式,那么正好证明了这个想法的价值……”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说一下,如果Google去copy你们这个项目,你们有什么应对措施?”

“我操……”

痛苦的撑完了整个过程后给那个搬显示器死了员工的朋友发了条短信:“出来一起吃饭吗?”

这个朋友我们一般叫他“疯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二十六岁在美国牛校拿了一个计算机科学的博士学位后又拿到Google的offer,但没多久就毅然决然抱着拯救国家的心态回来创业,过了一段三餐不济日子后彻底沦为一个犬儒主义斗士。

但是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geek的人,开始创业的时候,公司几个人打算把geek文化渗透到骨子里,就设计了一套很酷的系统。大概意思就是每个电脑边上装个小灯,程序编译通过了小灯就亮,还有提示音乐。就这样在烧完了投资后创业的产品也没有开发出来。本来投资能够支撑八个月,三个创始人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学小灯泡的相关技术,从usb设备的开发一直到音频解码,然后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做,之后觉得不好看,再次烧掉了两个月的时间去做各种层面的美化、优化。在他们完成这个得意的作品后,发现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不下一百家类似的公司和他们本来的项目做竞争,哥几个商量后决定转方向,只是后来开发也一直不顺。因为所有员工上班没事的时候都会写个hello world玩一下这个系统,开发效率一跌到底。就这样一直到了公司破产,团队解散。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卖这个好玩的编译成功提示系统。

他说:“那就不geek了。”

就这样,在我心里一直拿他当geek领域的关二爷一样供着。这次之所以找他,是前几天桂花回来,说想一起合作一款iOS游戏,考虑了半天觉得我们团队不一定能啃下这个项目,主要现在员工基本都是做Android的,重新招募又没钱,而且现在是个做iOS的谱都特别大,得求着来。万般无奈只能找疯子帮忙。疯子在第一次创业失败后就做起了iOS外包的买卖。

我在公司附近的大盘鸡等他,服务员直接甩过来一张纸让我自己写吃什么。先写了两碗拉面,后来觉得还不如要个大盘鸡就直接改了。等了半晌,朋友和菜一起上来了,看着面前上了两碗拉面和一盘大盘鸡,我叫过来服务员问他:“我就要了一大盘鸡,这拉面划了啊!”

“自己看。”服务员把我写得单子扔过来,上面写着:

//拉面*2
大盘鸡

“他妈的你傻了吧!”

我推了一下眼镜:“抱歉,我写Java的。”

秋天是桂花味的。

早上起来在换灯泡的老婆问我,你们程序员换一个灯泡要多少个人,是不是要一个拧灯泡,一个扶椅子,一个在旁边指指点点还有一个人最后试试灯泡是不是拧好了。我放下了有点糊掉的炒饭,喝了一口两块钱的菊花茶,稍微品味了几秒钟,说道:“这个是硬件问题,不归我们管。”

“你是跟我开玩笑呢?还是诚心找我乐呢?到底你是傻啊?还是笨啊?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正常交流啊?”换好灯泡的老婆走到了我面前质问我。可以看出,这个早上她心情很不好,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每个日复一日要赶一个小时路程去上班的白领早上心情都不会很好。这是一天绝望生活的开始。那种无助感就如同有人拿着枪顶着后脑勺,让你给自己挖一块敞亮的坟墓一样。

我又喝了口茶,这口是纯粹为了思考里面混乱的逻辑关系,然后坚定的回答道:“是。”

老婆摔门出去,我心里却平静异常。

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那个时候学校这个小江湖里流传了很多关于这个女生的谣言,有人说她家里很有钱,是个大家闺秀,是个小公主;有人说她其实条件一般,只是被个有钱人包养了;还有些比较过分的言论是说干脆这个女孩就是做鸡的,白天在学校报道,晚上去夜总会报道。当然,我知道这些都是谎话,都是谣传,江湖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我说大侠,我就是大侠,我说他是傻逼,他就是傻逼,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自己的腥风血雨。

其实这个女生就和我住邻居,我们从小玩到大。平时回家都在一起学习,但从来不一起上下学,她也邀请过我一起走,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告诉她,我比较喜欢另外一条路上的煎饼,那个味道实在太好了。她犹犹豫豫的问我,能不能带她去吃,我说不行,这是我自己的宝藏。

就这样,我们在从同一个起点出发,通往同一个终点的路上竟然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

在高二那年,她决定要出国留学,高三下半学期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就干脆没有上。那时因为语言成绩很好,平时各方面也很优秀,加上一些名头很响亮的竞赛奖就硬生生的拿了一个斯坦福的录取信,这个消息在我们学校就是平地一声雷。于是流言又传开了,有人说她被学校招生的潜规则了;有人说她花了大价钱给学校捐钱买的录取;有人说她根本没有拿到通知,在骗人。总之就这样,她又在风口浪尖坚持了几个星期后销声匿迹。

在我们高考前她回来过一次,拿了一本同学录让我们都签一下。全班只有我没写,她问我为什么,我说再过两天这些东西网上就有了。她有些不悦,我安慰到:“没事,反正以后还会再见。”

没想到我居然说中了,或者说,在约定面前,茫茫人海间隔的不过是一根网线。于是,我们又要再见了。在十年以后。

我重新联系上她是在Facebook上找到的。不对,是被找到的。她突然加我好友,问我是不是那个寇德。

我们聊的很开心,我看她是在Facebook工作就问她那工作环境如何。她说还可以,但是现在已经辞职了。

“辞职?”

“对啊,准备去创业了。对了,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就在做indie游戏,后面好像也听说你自己办公司,做的如何啊?”

我转眼看看龟缩在破烂居民楼里的哥几个,说道:“还成。”

“风投进来第几轮了?”

“还没有……”

“哦,那就是盈利模式很清晰了,开始就能盈利真的很难得啊!好厉害哦~”

“你们呢?”

“我们几个co-founder凑了50万,然后又拿了50万的天使,现在东西刚刚做出来,正在找投资,你那有钱呗?给我们投点?”

“暂时没有……”

“那好吧~哈~那……我过段回国,一起出来见见吃个饭?”

“好啊,那个,回聊。我准备去谈个生意。”

关了聊天窗口,打开淘宝把欠了一个星期的话费充上。思绪在不停的过滤这十年间发生的一切,无数恼人的、喜人的思绪像洪水猛兽一般袭来。想想这十年改变了的只有肉体,我依然是那个我,为了别人而改变最终欺骗的还是自己。

哦,对了。女孩有个很土气的名字,叫做桂花。

评论Terminal里提示编译错误,原因是World view。

看来我真的很久没有写程序了,不知道现在计算机语言进化的如此之快,甚至能够判断程序员的世界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的世界竟然如此惨淡,不光被同样不多手多脚的人类歧视,甚至连这个冷冰冰藏在屏幕里都不敢和我相见的编译器也欺负我。那到底我的世界观是什么?什么是我的世界观?

“别睡了!起来吃饭!”

我习惯性的擦擦留了一桌子的口水,这种无奈的习惯背后一定会有一个悲惨的人生。从小到大定然是受尽凌辱和嘲讽,想想在小学课堂上,老师吼道:“寇德!你给我醒醒!”当我还在梦里拉着临班小姑娘的手想进一步发展时,恍惚间这句话就让我拖着比红领巾还长的鼻涕口水甩了起来:“为什么要给你醒醒?我又没睡你。”

哦,对了,我叫寇德。小学三年级时,第一次开英语课,老师教了每个人几句介绍自己的话,到我这里的时候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说道:“My name is KouDe.”

美丽而性感的女老师迟疑了几秒后说道:“你以后一定时一个做程序员的料子。”

当时我笑了。同学们都很不解,因为班上另外的六十二个学生里,三十一个想做国家领导人,三十一个想做大老板,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书包里一直偷偷藏着一本《未来之路》。珍贵到我甚至都不忍翻看,于是很多年后的今天我都不知道到底这本书里面说的是什么,光知道写这本书的人很有钱,然后他还是个写代码的。

不过我现在还是经常想到那个场景后独自感慨:“这厮骂人真不带脏字。”但是老师也没有说错,就像买布料有好有坏一样,人亦是如此。

吃饭的时候看着卖相并不算好的菜和同样卖相的老婆,有些迟疑,就掏出手机给我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发了条短信:“世界观到底是什么啊?”

在我刚刚准备重新拿起筷子去吃那只好像中了核辐射的鱼时短信提示就响了,一定是回复来了。一边老婆极其不悦的在给我使眼色,我知道她这个目光的暗语肯定不是说“我爱你”或者问我饭好不好吃,这个跟小时候老师不停的在劝说学生好好学习时一个意思,并不是真的说让你们好好学习,是防止假设因为你们没有好好学习所以混得不好,二十年后过来算账。当然把学习成绩很成就放在一起就好像是拿着甜甜圈沾咖啡一样的不靠谱,有个例外,除非社会畸形到拿收入去衡量人的价值。

面对着种种的压力,我还是犹犹豫豫的重新把手机拿了出来,短信内容是:“我他妈的哪知道,我是Doctor of Philosophy,不代表我是学哲学的啊!”

我做了极其强大的思想斗争后,决定还是要和他认真的讨论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回复道:“哦。”

世界大约沉寂了十秒,短信来了:“哦你麻痹啊!你他妈的也是Phd吧!Permanent Head Damage吧!”

我无语了,我以为他至少会说我是“Paladin、Hunter、Death knight”。看来我当他是朋友,但是他还是不了解我的世界。

在我思路无限跳跃的时候,老婆已经收拾干净了桌子。现在如果不考虑别的,我至少能够确定我没有吃饱,但纵然饥肠辘辘我也不敢多问,知道自己错了那么默默接受惩罚好了。低头看看像怀胎五月的肚子,觉得腹中空空难耐,在那么一个瞬间我理解了朋友脾气不好的原因。

一年前他辞职跟朋友创业,但一直不顺,烧掉了存款又卖了房子,我问过他这个是何苦,他只是笑着告诉我,是为了梦想。

就这样奋斗了一年,前几天因为破显示器的分辨率过低无法支撑新的iOS系统的开发,所以朋友一狠心卖了早就空着的车位,给员工一人换了一台新的显示器。

显示器是在一个电商那里去订的,可能跟送货的沟通不好,就给送到楼下,死活不往上面搬了,再搬一件加二十。朋友的公司在十七层,七个人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决定自己往上抬,但保安又不让他们上电梯,说电梯是运人的,不是运货的。

公司一员工说:“东西我们抱着成吗?”

保安在挖鼻屎:“抱着也是货物。”

“那我的背包算不算货物啊?我衣服算不算货物啊?我假发算不算货物啊?我他妈的抱着老婆上去,老婆算不算货物啊!”

“你看,跑题了吧!”

朋友拦住了这两个人无聊的争吵:“搬吧……”

就这样七个大男人抱着显示器就走上了救生通道。终于在九楼的时候,一个同事倒下了。之后在医院急诊室门口,跟无数遍重复的恶俗电视剧一样,出来一个医生,摇摇头。

我之后问朋友他的那台显示器怎么样了?

朋友沉默了半晌,用一个更加悲痛的表情看着我说:“摔坏了。”